桃夭夭蜷缩在床上。
她的两只腿搅在一起，连同被子一并搅碎般的，梦幻的叹息声在房间悄悄扩散。
这个房间并不是雪堤的卧室。想想也知道，依公主大人的性格不可能给脏兮兮的小女孩让开房间。
床头随意放着半掩的书籍，边角已然变形。月光落下，能看到墙壁上的平板电视，屏幕上有手指胡乱抹过的痕迹。风铃也是，漫不经心地落在挂钩上。空置的衣柜里面，零零碎碎迭放了一层层黑色的西服。
桃夭夭的脸突然红了，她害羞地躲在被子里，眷恋般地让自己被不存在的味道包围。
雪堤自然住在主卧，想必此刻苏维正随意地躺在大厅的沙发上。失去记忆的他自然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，在沙发上搭着脚面就睡着了。男人还真是好养，桃夭夭把头从被子里抬起。她伸出手指缠绕她的头发，短发没有缠几下就止住了。
或许考虑该留长发了呢。
桃夭夭胡思乱想着，却隐约间听到房间门的响动。她的心忽地一顿，这个时候来找她的究竟是谁？桃夭夭摸索着从枕头下握住那把小刀，眼神从外面瞧去。月光巧合地被流云遮盖，一时的黑暗夺走了女孩的视野。
不可能是陌生的人，不然苏维一定能发现。那么是白？
也许是他……桃夭夭想到这里，手上的动作迟缓了一刻。但也就在这一刻的迟缓，黑影无声地靠近了桃夭夭的耳边。
“我是雪堤。”
月光重新照了进来，公主大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桃夭夭。
“吾有事情想跟你聊聊。”
卧室外，躺在沙发上的苏维，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。
……
“有过这样的经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桃夭夭老老实实地摇摇头，她坐在边缘处，小心地把身子往后面靠。雪堤放肆地笑了起来，她站起来张开双臂，任由风吹乱了她的长发。
她们两个人正处于观光台的塔尖上。
它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，叫做城市之眼。游客往往喜欢透过观光台环状的玻璃通道，将城市的全貌收敛到眼底。但桃夭夭和雪堤比起游客永远更胜一筹。
因为她们两个正站在玻璃通道的顶层，人类不借助工具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。
夜色吞噬了大地，城市的点点星辰却毫不动摇地展现在两个女孩子面前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
风变得大了。在风中，雪堤不得不提高音量，声音才能传达到桃夭夭的耳朵里。
“人有着鸟的基因，所以才会向往蓝天。哺乳动物中会飞的只有蝙蝠和人类。”
“人类不过是作弊。”
桃夭夭感到自己的冷静在逐渐动摇，她也想学着雪堤一样站起身，但小女孩的胆怯让她没有这么做。女孩只是用手压着被风吃起来的白裙。然而雪堤强行把她拖起来了。桃夭夭战战兢兢地站在高空中，只要往前迈出一步就能跌落的程度。手心不自觉地出了汗。
“公主，你不会把我推下去吧。”
“你猜？”
桃夭夭不自觉地抓住了雪堤的手。
“快看那里。”
顺着雪堤的手指，女孩望着一览无遗的城市。在潜伏的黑暗之中，中央的城市灯火通明。它像是燃烧着的焰火，燃烧着自己的全部，汹汹地势必要烧尽一切。桃夭夭甚至感受到了热浪，它通过光，证明了人类旺盛的生命力。
桃夭夭移不开眼睛，她甚至遗忘了跌落的危险，全神贯注地望着在山脉上蔓延的灯火。雪堤开心地笑了，果然，不管是谁，都会被城市不顾一切的疯狂的美所打动。
“要不要叫两声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——说——要不要——叫两声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你说——什——么——我听——不见。”
女孩子的声音顺着风，在空中传递了很远很远。没有人抬头，自然也没有人能看到塔顶上肆无忌惮的嬉笑身影。在短短的两天，她们品味到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挫败，忍受了太多难以评说的压力。这时她们像是要把这不幸的一切都踏在脚下，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放肆的大笑声。
过了好一会。
两位少女才依偎着坐下来。雪堤看着桃夭夭，突然笑出声。
“别突然笑了，很吓人的。”
“我只是在想，我们真像是姐妹一样。”
“什么啊，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桃夭夭鼓起嘴扭开脸，她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衣服。从床上刚刚爬起来的她，只来得穿上白裙，披了一件西服就匆匆被雪堤带到了这里。之前没有注意，情绪平静下来后才觉得很冷。
她突然感觉身上又被笼上一件。
“喂，你变态了。”
公主裙套在了桃夭夭的身上，雪堤并没有传来多余的衣服，所以呈现在桃夭夭眼睛里的，自然是雪堤只穿着内衣的模样。
能看得出雪堤真的很喜欢紫色啊。
“真是笨啊，优等生。既然是活灵，又怎么会在意冷热。”
“活灵还真是方便。”
“……是啊。活灵就是这样的存在。你早就注意到了吧。”
“恩。”
毕竟不管是谁，看到雪堤笑嘻嘻地吃着桃夭夭刚刚做好的饭——分明在进食却吃得极慢，简直像是把米粒细细品味的模样，都会察觉到吃饭对于雪堤的意义并不单纯。恐怕，雪堤根本就不需要进食。更何况，在来这里的路上，桃夭夭被雪堤抱在怀里，从起伏不定的一座座高楼上穿梭——这一刻女孩已然深刻地理解了活灵的强大之处。
“但苏维却确实在吃饭，而且很饿的样子。”
“因为拾灵者毕竟还有人的成分。”
雪堤站起身。
她的表情认真起来，甚至透着丝丝不容察觉的苦涩。桃夭夭知道，雪堤这次带她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。
所以桃夭夭保持着笑容，耐心地等待雪堤的问题。
“你能告诉我，你喜欢苏维吗？”
之前还从容的笑容，被风摇晃地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便不见踪影。
“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“很简单的问题，只有两个选项，不是吗？”
雪堤静静地站在那里，在桃夭夭眼里她却站得突然远了。夜，已经过半。月牙的光辉落在优雅的少女发梢上，修长姣美的身姿让桃夭夭不禁心生羡慕。
但此刻，桃夭夭不想要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我再问一遍，你喜欢苏维吗？”
连让桃夭夭逃跑的空隙都没有，雪堤贯彻了她公主的本性。
“说喜欢啊，肯定是不讨厌的……”
桃夭夭扭过脸，她还是想要逃跑。
所以雪堤追了。
“也就是说，你喜欢他吗？喜欢到他什么地步？”
“……你为什么问这件事？”桃夭夭被迫回望着雪堤，她不愿意用苍白无力的话语去搪塞，所以她反问。“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些别的。你为什么问我喜欢不喜欢苏维？”
“因为我最喜欢苏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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